《扬州日报》前身《扬州市报》
1987年的《扬州日报》
■李广春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一个文学的时代。诗人梦、作家梦让多少人成为狂热的文学青年,我也不例外,梦寐以求把自己的文章变成铅字。最初投稿《琼花瓣》,本以为字数少最好写,殊不知下笔才知道言论越短越不好写。
当下的年轻读者也许不知《琼花瓣》,这是《扬州日报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报纸头版开办的小言论栏目,文章小,影响大,好读耐看,有口皆碑。直奔主题、微言大义的特点没变过,300字左右的篇幅没变过,文笔犀利的风格没变过,唯一变化的就是,围绕火热生活生发的议论层出不穷。每提及当时《扬州日报》的言论栏目,60岁上下的人往往兴奋不已,因为这里有他们挥之不去的青春记忆。大中小配套的栏目安排有序。短得不能再短的《琼花瓣》是模仿《人民日报》的《今日谈》栏目而设置的,还有二版的《文昌絮语》也类似《人民日报》的《人民论坛》,侧重于社情民意的表达,相对来讲轻松活泼,在娓娓道来中表达见解,可谓雅俗共赏,典型的千字文,一般800字左右。最重量级的《绿杨论坛》那时不过也就1500字以内,在那个年代可是大了不能再大的篇幅了,主要阐释市委主要精神,厚重深刻,领导们爱看,基层干部们常把它剪下来作为工作参考。记得当时戈玉华副总编常挂嘴边的一句话:言论是报纸的灵魂,是旗帜。
经常将几十篇《琼花瓣》栏目上的文章剪贴起来,作为范文细细研读
《扬州日报》自复刊以来,言论较同类报纸更醒目,有固定的栏目、大气的编排、稳定的稿源。那时的《扬州日报》主流权威深度,重大典型报道的导向引领自然功不可没,但言论重磅文章的释疑解惑,无疑更使人豁然开朗,它们共同为《扬州日报》立威扬名。这主要归功于徐惟清、葛长益、朱正宽、戈玉华等老总们胆识和宽厚。那时的于国建、王元华两位责编,把《扬州日报》言论栏目办得风生水起,言论稿件编得六角铮铮,言论队伍带得士气高昂,言论影响更是美名远扬。这些领导和编辑不仅精心编稿,而且还用心写稿,无形之中为业余作者做示范。由于耳濡目染,许多通讯员不由自主依葫芦画瓢,亦步亦趋走上言论写作之路,扬州言论作者队伍蔚为壮观,不但本土言论产量高,而且在省媒央媒也时常露脸,使扬州在全国有一席之地。
我走上言论写作之路纯属被逼无奈。大学里读的是应用文科专业,新闻文秘都学过,在办公室岗位上写新闻自然兴趣浓厚,《扬州日报》一直有个规定,新闻稿件必须要有作者单位盖章,以保证新闻真实可靠,唯有言论稿件可各抒己见,有一定自由度。因为怕投稿不用被人笑话,就有意躲开投稿盖章这个拉不下面子的“拦路虎”,向自由写作方向发展,于是言论便成为首选项。
书到用时不一定能管用。大学书本学的知识对写作言论有多大用途我真的说不清,我刚开始写言论时真觉得挺难,经常将几十篇《琼花瓣》栏目上的文章剪贴起来,作为范文细细研读,力求从中找到突破。可怜我天资愚钝,怎么学也不得要领,怎么想也不开窍,绞尽脑汁却始终写不出一个字。我严重怀疑自己的智商,究竟是不是写作这块料?我一直认为,写个公文领导夸一声,没什么了不起的,但写篇言论能在正规报刊上发表,那才叫真有本事。在网络传播的今天,这些愚腐之见,一定会让时下的年轻人笑掉大牙。可那个年代,对文章变成铅字是社会认可的主流。《琼花瓣》的诱惑力太大了,冥冥之中以为,这应是我能写出东西的地方。可惜手中写不出,心里也放不下,想放弃也放弃不了,只能慢慢地熬,苦苦地等,其中得失甘苦只有寸心知。
这个300字改变了我的人生
机会总算不负苦心人。记得1991年教师节前夕,老婆将一摞五卷《毛选》带回家,告诉我这是学校发的教师节礼品,我敏锐地发现这个话题似乎有价值,连忙与她讨论单位为什么发《毛选》,老师为什么要读《毛选》?交流碰撞中突然蹦出一个题目:《一套〈毛选〉当礼品》!于是我饭碗一丢就开始动手写作了。事非经过不知难,别看300个字,把事情交代清楚,再说出道理,还要有新意,谈何容易。就一个言论由头,写了撕,撕了写,反反复复10多次。没有起承转合,直奔主题,要言不烦,又是何等的艰难,一个300字的小稿,写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勉强完工。第二天一大早,我骑个破自行车,屁颠颠地送到萃园桥报社传达室,由他们转交评论部,想不到第三天拙稿就见报了,过了个把月,还寄了个5块钱的稿费给我呢。初战告捷,那高兴劲无以言表,一旦办公室没人,我拿着报纸左看右看,爱不释手,喜不自禁,这是我工作后的处女作,能不高兴吗?就这个300字改变了我的人生,让我知道言论写作再难,找到窍门就不难,一团浆糊的头脑似乎也灵光了许多,越发增加了我写作的兴趣。
自从《琼花瓣》一炮打响,写作竟一发不可收
兴趣是最好的老师。自从《琼花瓣》一炮打响,写作竟一发不可收。也许与我在郊区区委办工作有关,我的言论写作接地气,不卖弄,也不作空泛议论,大多由事及理,夹叙夹议,力求说出新意,哪怕是老话题也尽量有新表达。我经常跟随区领导列席一些重要的会议,接触到不少实际问题,听到不少实际议论,常写言论自然使我比别人多个心眼加以留意,多个角度加以思考。1991年底,列席一个单位的民主生活会,看到正常的同志之间的相互批评变得曲里拐弯,既好笑又好气,好笑的是如此严肃的政治生活,竟有人曲意奉承在表演,好气的还有人言不由衷作附和,这种民主生活会又有什么质量可言?而我锐气未磨,竟不知深浅地给这些不正常的表演式批评画了像,揭穿了老底,以《“曲线批评”应伸直》为题,写出了千字文,经当时扬州记者站的姜圣瑜老师推荐,投给了《新华日报》,想不到半个月后也见报了,更想不到的是,区领导夸我这篇文章写得好。想必是歪打正着,年轻气盛的我说出了领导们想说又不便说出的话。
话题越写越多。1992年底在一则简报上看到一个领导同志说,现在建立市场经济体制需要各级领导干部学习新知识,运用新的工作方法指导工作。此话一语点醒梦中人,前两天,我在某开发区听企业抱怨,上级领导强制命令企业投资,让他们很为难。我再联想起不久前从报纸上看到足球赛裁判黑哨不断,引发足球运动员与裁判冲突的报道,一下子有了灵感,以此为由头,一篇言论在头脑中构思成功。就用《裁判要学新规则》有对比性的题目,从足球场上裁判用老规则吹掌握了新规则运动员的黑哨说起,谈论开发区经济开发面临的新情况、新问题,计划经济工作的旧理念、老方法已经不灵了。在向市场经济过渡过程中,无论是领导方法,还是工作模式都必须与时俱进地不断加以改革创新。尽管现在大家对改革创新的许多提法都是耳熟能详了,但由于当时很多人对市场经济知识知之甚少,这篇文章的观点虽不能说振聋发聩,却也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。与我以前的写作艰难比起来,这篇文章却是得来不费功夫,当晚写好誊好,第二天斗胆寄给《人民日报》评论部。1993年1月底,一个“江湖之远”的默默无闻的业余之作,竟在“庙堂之高”的《人民日报》四版的《人民论坛》上发表了。
一个区里的小秘书能在《人民日报》这样的大报上发表文章,在那个年代是很能显身扬名的,这既要靠运气还要凭实力。说运气,言论投稿的人很多,我的稿件能从每天收到的一麻袋稿件中被编辑慧眼看中,再经过层层编审见诸报刊,用过关斩将来形容并不过分。再说实力,要想登上《人民论坛》的殿堂,也不是随随便便的,任何时候都很难,立意高、观点正、角度新、语言活,这些《人民日报》言论用稿的苛刻要求,也是必须要达到的。说实话,大报大刊虽大却不欺客,认稿不认人,稿件面前人人平等。况且那个年代通讯困难,在单位打个长途电话都偷偷摸摸,想认识哪个编辑更找不到门,唯一的正途只能死心踏地、老老实实地把稿件磨了又磨。
吃水不忘挖井人,写稿不忘发稿人,仍念念不忘早已随风而逝的《琼花瓣》
从《琼花瓣》走上《人民论坛》,并非一蹴而就,《扬州日报》的各位老总老师对我帮助最大。如果没有当初《一套〈毛选〉当礼品》处女作在《扬州日报》见报,我的言论写作之路不知还要在黑暗中摸索多长时间;如果没有戈玉华老总、于国建老师的精心编辑修改,我就摸不着言论写作的门道,进一步提高写作水平就会成为无稽之谈;如果没有《扬州日报》持续关心,不间断地有那么多的作品被刊用,使我熟能生巧,我就不可能有追高逐新的痴心,更不要说想在大报大刊露脸的梦想了。
当然,还与当时区领导的鼓励支持有关。当时区领导之所以鼓励我们年轻干部写文章,是因为他们认为写文章能促进我们勤学习、多思考,有助于我们成长进步。我们也不自觉地站在领导的角度来思考问题。领导常不时考考我:小李,我想听听你的看法?我有时竟斗胆发表和领导不同的意见,因为我知道,我哪怕说错了,领导也不会计较的。确实,写言论使我获益匪浅,至少培养了我的悟性:更能准确掌握中央的大政方针政策,透切地领会领导的决策意图,熟练地摸准工作的实情。
登上《人民论坛》的我,言论写作自感进入了另一个新境界。写作自信力增强了,自然也勤写不辍,接下来,每年都能在全国发二三十篇,大报小刊都有,但无论在外发表多少,我都吃水不忘挖井人,写稿不忘发稿人,仍念念不忘早已随风而逝的《琼花瓣》,那个发我处女作的《琼花瓣》,还时时活在我心中的《琼花瓣》。无论是过去,还是现在,乃至将来,《扬州日报》仍是我言论写作的主阵地。衣穿新人念旧,这么一个陪自己成长起来的报纸,自己与她的感情已是浓得化不开了,别看我年近花甲,在《扬州日报》面前始终自我准确定位,是她忠实的读者、勤奋的通讯员,无论是工作时的初生牛犊,还是小有成就的年富力强,乃至现在的年近花甲,即或过两年退休,这个身份永远不会变。我始终记住《扬州日报》对我成长的深情厚谊,是她助力我走上了《人民论坛》等央媒,是报社的老总老师甘为我做嫁衣裳,才使我有了一点点小成果,这些好珍藏在我心中,是一辈子都还不了的恩情。这辈子与《扬州日报》结伴同行是缘分,更是情分。想想也是的,她不过复刊40周年,我陪她竟走过30多年,而且还会一直陪她走下去,扬州能有多少人有这样的福分呢?
(文中小标题为编者所加)